鄧子航一大清早就坐在學校大廳的沙發上淚流滿面，準確地說應該是打哈欠所導致的淚流滿面。真不明白何年希是什麽構造，昨天大家醉成那樣今天天都沒亮就開始敲門催他起床，她是不用睡的麽。他睡得迷迷糊糊中還得給她開門，一開門就先來一計爆栗，又劈裏啪啦地說了一堆話其實他一句都沒聽清。他想洗把臉清醒一下，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她丟進衛生間讓他動作快點。

她確定她真的是女人嗎？一大早這樣對他真的好嗎？？

洗漱完畢之後子航就被年希拉到大廳，他靠著沙發又瞇了會兒，朦朧中好像聽見姑娘跟蕙如正在話別，就在他上下眼皮打了會架正要黏在一起時，何年希又將他拎起身來。

“阿ray，別睡了，快拿好kate的行李。”年希語重心長地“教導”他，“kate早機，但我馬上要去沃拉魯所以送不了她，阿ray，kate就交給你了，安全把她送上飛機，聽到了嗎？”

“嗯，送。。。”子航擡腳準備出門，忽然像是清醒一般停住，“哎等一下！你說你要去哪兒，沃拉魯？去那幹嗎？”

“當然是有急事。Elliott在那裏有個小型機試飛會讓我去學習下，我馬上要去趕火車，所以拜托拜托你啦，送送kate。”

“這麽好的事Elliott怎麽沒跟我說！不行，我也要去。”

“鄧子航！你剛還跟我說送的，怎麽能臨時又反悔。這種試飛機會很多的，下次我一定叫你好不好。”

“何年希，讓我一起去吧。小型飛機試飛誒，這種機會多難得啊，我也很想看啊。。。”

“holiday，別讓阿ray送了，路又不遠再說我東西也不多，我怎麽來就怎麽回去，放心好了。”蕙如對子航這點小心思心知肚明，大咧咧地揮手示意子航跟著何年希走。

“啊kate真是善解人意啊，holiday那我。。。”子航興高采烈地轉過頭來看何年希，可何年希還是一臉不滿意的樣子，“不行，我不放心kate一個人去機場。她飛過來那時跟現在情況不一樣，現在天這麽早街上人又少的，一個女孩子人生地不熟，萬一發生什麽狀況怎麽辦。阿ray，你一定得送她去機場。”

“那你也是一個女孩子去火車站，也不是一樣不安全。”

“鄧子航！”

“好了你倆別爭了，這麽小件事。我自己會走，先走啦要不真趕不上飛機了。”蕙如實在受不了面前這兩人婆媽，瞬間拖起行李就走。

“kate，等下嘛。”何年希忙推子航過去，子航只有不情不願的挪了挪步子。

“kate，我送你。”

謝立豪忽然出現在清晨的薄霧之下。清晨的光束照在他身上，泛白的光線甚至看不清他的臉，可對他們三個來說真是一個不錯的驚喜。

“chris，你也這麽早，”年希笑瞇瞇地迎上去，“你能送kate那是最好了，說實話阿ray我都不是很放心。拜托啦！”

“餵餵餵，剛剛你還一副不托付給我就沒法過下去的樣子，現在倒是轉變的快。”子航不開心的撇嘴，“算了，不跟你小丫頭計較。兄弟，幸虧有你啊！哈哈沃拉魯，我來啦。”子航一想到試飛的事他就睡意全無，神采飛揚。

阿德萊德機場離學校不遠，蕙如和立豪覺得走過去。清晨的天還是灰色的，街上幾乎沒有行人身影。街邊的路燈還亮著，它點亮的不僅是夜晚的星星點點，還有晨曦微光下的城市。這個城市的幹凈與生俱來，讓人心境也格外平和。蕙如慢慢地、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，深怕打擾到這座還在沈睡的城市，吵醒街道正做著的美夢。

今天的趙蕙如，有一種無法言明的不同。

謝立豪拎著行李從旁邊看她。她沿著路邊搖搖晃晃地踏在石階突起的地方，時不時看下海平面上即將升起的那顆鹹蛋黃，露出孩童般的笑容。此時的蕙如不像初見時的“性感尤物”，也不見那副彪悍女漢子的模樣，她也只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姑娘，單純，天真，會為新一天的來臨而感動，也會為初升的朝陽而快樂，和他的阿芝一樣。想到這兒，立豪的嘴角不經意間牽起一絲微笑。

“餵，你傻笑什麽呀？”蕙如從石階上跳下來，湊近了立豪說道。

“我哪有笑。”立豪突然對著蕙如嚴肅地說“kate，幫我給coco傳幾句話。這段時間澳洲這裏發生太多事都沒顧得上她，你回去記得跟她說，她不飛的話就不要每天追劇追到大半夜，到時候我會買碟給她；杯面和零食都少吃一點，對身體不好；洗完澡記得披個毯子，香港最近氣候很怪小心感冒，還有，她晚上睡覺的時候愛體被子，你一定要提醒她把被子裹好再睡哦對了還有。。。”

“還有啊！”蕙如都快跳起來了，“謝立豪你真的很啰嗦，沒完沒了的。coco有不是小孩子，她自己會照顧自己啦。”

“那就麻煩你再多提醒一句。她很迷糊的，總是不註意自己身體。”

“哎喲我知道了知道了，一定轉達到好不好？誒你真是二十四孝男友啊。”

“還有你自己啊，註意身體。現在香港都入秋了，你還整天背心熱褲的，真凍不死你啊。還有別跟著coco老吃杯面這些沒營養的東西，這麽喜歡熬夜上網，生病了都純屬活該。”

“烏鴉嘴，還想咒我生病啊，”蕙如作勢要打過去，“謝立豪你怎麽總沒好話說？”

“好話一般都難聽。你這兩天不是咳嗽麽，我房間裏有我老媽弄得柑橘片，你回去拿出去泡水喝聽到沒。唉，你跟coco兩個都這麽不會照顧自己，真是讓你擔心。”

“你擔心coco就好，我不用你管。”

蕙如雖然嘴上這麽回著，可心裏卻泛起暖暖漣漪。謝立豪讓她心生人家的感覺，跟她之前認識的那幫男人都不一樣。

天生一對。趙蕙如腦海裏忽然浮現這個詞語。是啊，他跟coco真是天生一對。

有時候何年希也會想想，這兩個星期的停飛對她來說意味著什麽。

本以為會是空白期的兩周對她來說也並沒有想象中的難熬。唐亦風對她的訓練更上心了，除了讓她聯系常規模擬艙基本訓練，還不時添加額外習題。比如在模擬時，飛機會遇上的各種險情及在不同條件下的側飛，難度越大，他越想讓她嘗試，並幫助她分析出現時她飛行技術的不足，便於她自我總結。

他的“用心良苦”讓年希頗為不解。除了吃飯睡覺，她覺得唐亦風把所有的時間都用在她身上，甚至把對其他人的訓練堂而皇之地交給立豪和志宏，只專心致志地培訓她一人，像是要傾盡全力只為把她培養成最優秀的女機師。

他不會提這麽做的理由，可他確實用自己的力量，讓何年希變得越來越強大。

年輕的學員們除了艱苦的訓練之外，茶餘飯後的閑聊話題也許就都是些情感八卦了。班上唯一的兩個女生，一個是座冰山不能觸碰，那另一個就順理成章得成為了他們八卦的中心。何年希停飛兩周的處罰不算小事，再加上這是唐教練“英雄救美”之後的最佳結果，一來二去倒是傳出了一段暧昧的佳話。最近唐教練的“私人”訓練更將這段佳話推向了高潮，兩人是男女朋友的關系似乎已在眾人心中給坐實了。

面對這些事，何年希已是習慣了的習慣。她不否認也不承認，不再喜歡去說，去問，即使她疑惑很深。就像是那天在酒吧發生的事，她沒有跟亦風提過只言片語，即便是她很想知道他那些未說完的喃喃自語，很想知道他抱她時是不是也像她那般身心安寧，還很想知道就算他們只是短暫的相擁，唐亦風是不是也跟她一樣，只想沈溺其中永遠都不願出來。

這是何年希內心的美好。或許她從來沒有想過，那個跟她一樣不問不說的人，他用自己的方式日日站在她的身旁，看著她，陪著她，是因為他比她沈溺得更加徹底。

再次投入實訓飛行，何年希的得心應手讓所有人都為之驚嘆，Elliott對她讚賞不已，對她的態度來了180度大急轉，現在還會找她去他辦公室喝茶聊天，有時送她沃拉魯當地的小工藝品，那個那日對她怒目相向的“犀利人師”完全不見了蹤影，只留下一個親切和藹的帥老頭。

很快，Sloar這批新晉學員就要迎來他們飛行訓練的尾聲，那最重要的一關便是CPL考試。如果順利的通過考試，那他們就能正式畢業，成為飛揚航空的準二級副機師，這場考試就是他們通往夢想的最後一節臺階。

直到現在，何年希還記得眾人等待考核結果那個陰郁的下午。那天她只覺自己的心跳像是要跳動出來，只得緊緊握住身邊之晴的手，卻發現從未有過太大情緒波動的之晴也在微微發抖。男學員都圍在一起臉色沈重，似乎是坐在法庭中，聆聽一場審判，連平時總是嬉皮笑臉的子航也不再有心情搞怪，只是靜靜看著面前灰色的天空。

這是一場煎熬，所幸最終全員通過的結果讓他們一切的努力都沒有白費，更巧的是，宣布完結果後，一下午被陰郁籠罩的天空因一場傾盆大雨而得到釋放，一群學員沖入雨中，他們笑著鬧著狂歡著，慶祝他們這場漂亮的勝利。

厚積薄發，沖破難關，直達雲霄。只要相信，夢想與激情終會得到真正綻放。

後來，年希也時常會想起那天的情景。原來之晴的笑容是那樣的甜，原來子航看上去沒心沒肺，也會為通過考核悄悄抹去開心的淚，原來志宏這麽好騙，輕輕松松就被他們拉下泳池，和他們一起瘋鬧，原來立豪沒了教練的架子，惡作劇的本領跟三歲頑童相比有過之而不及。Lee，William，Mark。。。原來所有的人都是感性的孩子，露出本性的他們都是這麽美好。

原來，時光已靜悄悄地流淌到在澳洲的最後一天了。

何年希直到把那些帶有阿德萊德氣息的東西放入行李箱時才發現，住了三個月的宿舍，真的要跟它道別了，她有些不爭氣的流下小小淚花，埋頭把最後一件衣服放好鎖箱。她又擡眼望見桌上，銀鷹勳章依然那麽驕傲的佇立著。它陪伴她三個月時光，也見證了無數值得紀念的時刻。在這裏發生的事情，因它而生，由它而來，是不是也該以它終結。

何年希轉身想把勳章放進箱內，可思索了一陣又捏回了手裏。那些沈積下來的事不說出來也不會痛快，如果他沒有終結的勇氣，那就由她來做那個明白人。

找個合適的時機，再開一次口。何年希暗自對自己說。可這次並不如何年希所想。因為唐亦風已經站在她的房門口，直徑走了進來。

“holiday，我有很重要的事想跟你談談。”

“issac，我，我現在不太方便，還在整理，我過會兒找你好麽。”

“不用了，我就說幾句，請你，務必要聽我說。”唐亦風眼神裏的誠懇讓姑娘晃了神，只是呆呆看著他。

“holiday，我必須承認一些事情。在對待感情上我一直是很不成熟的人，我說過很多謊話也傷了很多人，之後又選擇逃避來面對我之前拋下的爛攤子。我以為不理會就沒有傷害，沒有痛苦，可那只能證明我的自私。後來我遇見了你，認識你以後我想了很多，是你交會我去包容，去愛，去快樂地活著，而我也不是不明白你的想法，只是我始終不敢去面對。直到那天你一個人駕機飛行，我才發現其實我很害怕，是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恐懼。我不斷跟自己說你會沒事，肯定能平安歸來，但卻沒辦法控制自己的心愈來愈亂愈來愈焦慮，那時我才知道，我很害怕失去你，不敢想象你不再我身邊的樣子。holiday，也許你的重要已經超出我能想象的範圍，我。。。”

“啊唐教練原來你在這兒，害我找你半天！”mark突兀地出現在他們面前，何年希有些尷尬，匆忙將眼神移開。

“唐教練，你的信。”他遞過信來，意味深長地看著兩人，“信送到了，那我先走了，不打擾。”說著有一臉壞笑地離開。

“ISSAC TONG親啟”，纖秀字跡在信封上舒展開來，宛如跳舞的精靈，可此時何年希的腦子裏卻是一片空白。

那封信的右下角不大的地方，儼然寫著，“ZITA TUNG”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小小轉折，這不是終點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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